焦宏波（于1988-1994年在五中就读初、高中，毕业于辽宁大学，现就职于麦维（北京）音乐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那天晚上跟我的老同学即现在的张磊老师，陪她一起到五中取她的快递，忽然记起现在取快递的那个小房子，其实就是以前学校的小卖部。虽然对于在那个小卖部都买过什么东西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有一件事情是记得的，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一毛五的雪糕，那种雪糕是黄色的，以前从没见过，很高级的样子。毕竟在那之前，我吃过最贵的，也只是5分钱一根的奶油冰棍。

那个时候的五中还是初中和高中都有的，所以我从初中开始的中学时代，就是从五中开始的。

那时东边的教学楼是初中部。初一在一楼，初二在二楼，初三在三楼，每上一个楼层，就离毕业又近了一步，很希望毕业，因为毕了业，就可以去西边那个楼里了，那个楼里的学生们个子都高很多，看起来都不太好欺负的样子，所以觉得走进那个楼，自己也就能变成那个样子了。

初中教学楼的东边有一间音乐教室。初中的学生，是有音乐课可以上的，虽然我完全没想到我现在会做与音乐相关的工作，但那个时候喜欢上音乐课是真的。别的科目考试我几乎从来没有过要考高分的追求，但是在音乐课考试之前，自己却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比如唱简谱，其实让我看着简谱把它们唱对，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考试之前，我会把课本上所有的练习曲子都唱一遍，做到不管老师抽哪一个我都能靠不看谱也能唱对，然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满分。这个满分比我数学考80分还高兴，不过也许因为这是我唯一有机会考满分的课程吧。

音乐教室的南边还有一个房子，房子中间有一道墙隔开，这个是厕所，墙的北边是男厕，南边是女厕。虽然这个地方回忆起来比较有味道，但对于初中的小男生来说，也是一段非常重要的生活经历，因为课间的厕所是很热闹的，也是小男生们各种稀奇古怪玩法被发明出来的地方。总之那种味道在记忆中是很深刻的，那种味道里，掺和了很多小男生放肆的笑脸和夏日的蝉鸣。

初中三年，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在学校做了三年的广播员。毕竟全校就那么几个广播员，别人在上课的时候，我可以提前下课，去广播室给全校师生放课间操、眼保健操的音乐。这个东西，老师还不能拦着你，因为不让你去，大家课间操就都做不了。这让人有一种可以掌控全校学生的感觉，只要你的广播响起来，我就可以站在广播室门前走廊的窗口，从那个窗口，一眼就可以看到操场上全校的师生。看着那些看起来个个都不太好欺负的高中生，还有班主任和各科的老师，都跟着我放的广播开始情愿或者不情愿地做操，很有一种特权阶层的状态。所以小人得志就是这么回事，广播室老师把一件自己懒得做的麻烦事丢给了我，而我却把这个东西当成了权利，然后就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时间，一直还是很洁身自好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当然不代表没有心仪的女孩。本来学校就那么几个广播员，好巧不巧另外一个女生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模样和气质也都是比较出众的那种，所以心里自然也会觉得我和她应该就是那种金童玉女的人设吧。不过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也没有什么新的发展，彼此其实一直也就只是比普通朋友能更近一些的状态，虽然很多同学拿我们打趣，但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促进作用。前两年无意中找到以前的一张我俩合影的老照片，现在还记得那个是广播站的赵老师在运动会的时候在操场上给我俩拍的。那个时候的操场还完全都是黄土的，每年到运动会的时候，也正是北方沙尘天气最强的时候，拍照的那次却居然还好，运动会最后一天结束，天气也还是不错，赵老师拉着我俩，说来给你俩照张相，于是我俩唯一的合影一直留到了现在。不过现在再看看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做为男生的我还没有开始长个儿，满脸也是一幅稚嫩的严肃，脸上的大眼镜都快比脸都大了，所以那时候的气质怎么看也确实不具备任何有资格谈恋爱的气质，而人家女生的那个表情，看起来也是多少有点儿讪讪的样子。所以按那个时候我们掌握的有限的恋爱语言来说，这应该算是一种单相思！

学生都是很喜欢音乐的，会唱歌的男生也总还是比较受人欢迎的。初中时最流行的应该就是小虎队了，除了小虎队，还有一个组合叫“草蜢”，他们的《失恋阵线联盟》是很火的。那个时候学校和矿区都有各种各样的卡拉OK大赛、联欢会之类的，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些喜欢街舞的帅哥再找上两个人，行不行的都拉出一个组合玩儿个学生的小虎队。不过几个人的水平实在是参差不齐，基本上总是会有一个人笨拙的看着别人的动作在追赶。不过即使这样，这样的组合也够拉风了，开没开始总是先有一阵热烈的掌声。相比起来，不会跳舞只能唱《水中花》那种流行歌曲的人，就明显单薄了很多，在这种比赛中也肯定是会落了下风的，比如说我。

小虎队的热潮基本上一直持续到初三毕业才走到尾声。到了高中的时候，就传出了小虎队解散的消息。而这个时候，我们也终于从东边的教学楼走进了西边的教学楼，重新开始了从一楼到三楼的过程，当然，厕所，也开始用西边的了，这边的厕所不一样的是，中间那道墙的南边是男厕，北边是女厕，一样的是，味道。不过毕竟长大了，这边的味道里，没有人在后边抓你的裤子了。

高中生活的活动项目，也是有很大变化的，记得初中在一楼时，最火的运动项目，就是课间从窗户跳出去绕着楼互相追着跑，然后被老师抓住痛批一顿。到了高中，运动的形式高级了很多。高中部教学楼北边的空地上，学校筑造了很多乒乓球台，课间的十分钟，这成了学生们都在共同争抢的场地，捡几块砖头放在中间，就成了球网。现在其实都想象不出来，短短的十分钟，怎么会有时间打乒乓球，而且还能有好几个同学互相轮换着打，但那个时候居然真的就做到了。因为每个人的水平不一样，所以有的人能霸住球台整整一个课间，而有的人则刚刚拿起球拍，没出一个回合就被干掉了。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那些球台磨损的也越来越严重，有的球台已经开始残缺不全，所以好的球台也是被争抢的对象，但即使只剩下了残缺的球台，也完全不影响玩儿的心情。高手的荣耀是能够长时间的霸占球台无人能够挑战，而水平比较差的人的荣耀就是能够在高手的手下多走几个回合。那个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高中的生活跟初中确实是很不一样的，初中生主要的是被管理，高中生有自己更独立的思想，所以在教育上，也是被管得少一些的。而我刚进高中时，很沉浸于享受这种自由的感受，所以基本上给自己安排了很多学习之外的活动。那个时候，只要有什么能够是为大家服务的事情，我都非常乐于去做，甚至于在高一时主动发起组织了一次全年级羽毛球的比赛。比赛是在两栋教学楼中间花坛的东侧空场上。球网都忘了是怎么来的了，只记得比赛非常热闹，每天放学后都会有各班的男生女生来比赛，并且为自己的班级加油。能够组织这样的比赛，自己当然也是非常的得意，所谓得意忘形，说的多半也是这个。

那时候得意的，自己会经常违反学校的规定，把自己的破自行车骑进学校，象一个特权阶级一样，骑着自行车缓缓的围着球场乱晃。而这样晃来晃去，也终于招来了老师的不满，在有一天比赛时，一位老师险些被我撞到，之后一怒之下把我抓进了办公室，并且叫了我的班主任来领我。

不过我的班主任还是有点护犊子的，在命令我给那位老师道歉之后带我回班的路上，也并没有狠狠的批评我，而是不屑地说我很不聪明，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彰显自己的个性而对抗集体的规则呢？我的这种彰显个性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的好处，却在事实上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一定会给一个学生带来很大的启发，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就在前一段时间，我和我即将进入高中的儿子聊天时，还谈到了这件事情，我也希望他能够明白，集体的规则，是为了一个集体运转得更有秩序而存在的，它可能会约束到个人的自由，但每一个被束缚的个人，还是有义务接受这样的束缚，因为这是为集体的发展而必须要做出的自己的牺牲。毕竟，如果一个集体是混乱的，个人也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成长。

不过说到这里，关于自己的中学生活，我还没有任何一句话提到过关于学习的事情。

是的，在中学那几年，我对于学习，真的是完全不上心的。自由有多大，我就能放飞自我有多高，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从初一到高二，五年时间里，我到底记住了哪些与学习有关的事情，到底记住了哪堂课的学习让我觉得终身难忘。没有，一次都没有，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爱不爱学习，我只知道，我那个时候，成绩最好的时候，也只是在班里排第16名。

关于教室的生活回忆，我能记住的，就是我会用圆轨扎我同桌女生的胳膊，我会从同桌女生的头上揪一根长头发拴在自己的笔上玩儿，那个被我揪头发的女生现在也成了五中的老师。我还记得教室的后门上有窗户，那个窗户最大的作用，就是能让老师从后面默默的观察学生们有没有破坏自习课的课堂秩序。每到那个时候，课堂一定会从哄哄的声音中突然恢复平静，然后班主任接下来就一定会虎着脸推开门，继续用眼神无声的震慑同学们，或许再叫几个学生出去教训几句。因为初中班主任老师的个子比较矮，所以她在后边察看的时候，总是只能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所以虽然她的眼睛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的眼睛，但绝对是我们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双眼睛。

我对学习最美好的记忆是从高三开始的。因为之前的各种玩儿和放飞自我，我到高二结束时，成绩也只是很平平的状态，这种状态让我的成绩想继续上高三都有困难。很明显的一个趋势就是如果我继续读高三，那么高考后能上大学的机会是很小的。而那两年又刚刚赶上国家的高考改革，如果我不能考上一个象样的大学，就意味着家里要拿出超出家庭经济能力而负担的大学学费。那一年，我第一次感受到是自己的学习成绩决定了自己没有资格再接受更好的学习机会，是自己的放飞自我让自己丧失了能够进入大学校园享受自己向往的生活的权利。我第一次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学习是为了自己。

所以从我进入高三的第一堂课开始，我就下了一个决心，今天上课，我不睡觉了，努力去听一下老师到底在讲什么，认真地做一次笔记，看一看我到底能不能学会老师所讲的东西。

然后那节课发生了奇迹，老师讲的，我觉得都很简单，并且第一个做完并且做对了课堂练习。从那堂课开始，我就开启了我不一样的最后一年的学习生活。那一年，所有的学习内容对我来说，好像都不难了，我的生活开始变的有规律，我正常学习，学习累了，也会去打球，但那个时候的打球，已经不是单纯为了开心而玩儿，而是为了缓解一下大脑，为了继续学习而做准备。放了学，不会直接回家，而是继续在学校学习，因为学累了，外面就是操场可以放松一下。这种自己控制节奏的状态非常好，甚至于上课的状态也已经开始自己掌握了。有些课程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学习了，甚至会去逃课。而有些学科的老师甚至也默许了我的逃课，以至于有一次和两个女生一起逃课的时候，老师对我的批评都已经变成了：“你自己学好了逃课，别带着别人也逃课啊！”所以那个也让我认识到一点，什么叫玩儿也是要有资格的。

其实这种逆袭我自己开始也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直到有一次课间操，站在篮球架下，班里的女生说了一句“你现在也是咱们班的尖子了”，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所谓逆袭，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波澜壮阔，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通过调整自己的状态就可以做到的事情。而所谓的学习，也并没有那么难，这只是一件只要自己认真的去理解教材里的每一句话就能够做到的事情。那一年，正是校园民谣《同桌的你》火遍全国的时候，那首歌里的一句歌词“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的太慢”，是我那一年里心情最真实的写照。那一年的状态对我的影响非常大，让我真正地感受到自己对自己负责给自己带来的信心和生活的乐趣，这种精神财富到现在也是一直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应该说，每一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文化，所以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人，都会有很多文化烙印。五中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却是一个特点非常鲜明的地方。也许因为有来自五湖四海各地人群文化的共同影响，这里包容、开放、健康、阳光，而因为远离大城市，却又不必陷入田间地头劳作的辛苦，所以人心安静，而又并不狭隘。这种特点，在后来经过的很多人身上我都无法找到，这是一种五中人独有气质。这种气质让大家产生一种凝聚的心态，所以若干年后，即使是跟当年“教训”过我的人，大家再坐在一张桌子上，也同样能举起酒杯，笑逐颜开。